前年秋日，余独游历，近午至南山，稍觉饥渴。驻足四顾，见山脚下有一老者，坐于石屋门前，皓首白须，慈眉善目，正向余颔首。于是余驱车过桥，至老人面前。
老者稳重，与语甚欢。自言孤身一人，终生未娶，今已年逾九旬矣。余惊愕，欲究其因。老者言年青时随父流落南山，为人佃户。父亡后，老者曾与邻村女子相好，已订婚约，熟料女子命薄，竟染病而亡。老者悲伤不已，从此无婚姻之念。世事变迁，岁月沧桑，孑然一身，辛苦备尝。村人感其行，为其分地落户，建石屋于女子坟地不远处，老者居之至今。
余感慨不已，深怀敬意。老者言近年渐老，气力不支，多亏乡亲相帮，方有今日。但自已厌世久矣，曰：“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岁岁相念，何为尽头？近日常得异梦，意当赴阴间寻妻去也。”余长吁良久，拱手而别。
去年冬日，余携酒肉复至南山，欲与老者饮。却见石屋闭户，铁锁横插；门前荒草，蔓延山巅。寻村人问之，方知老者半月前已去世矣，年九十有二。因其无亲，全村人为其发丧，丧于南山女子坟旁也。
今忽感其事，余几欲泪下。遂备纸墨，为之悼曰：
“呜呼哀哉！
惟去岁冬日，草木皆荒。夜过北风，石屋着霜。南山老者，九旬而亡。山溪冰封，土坟纸黄。
前年见汝，初见如故。闻汝往事，吾心郁郁。谁家女子，欲嫁于汝。怎奈天命，堪叹无福。女子竟去，何人伴汝？山下孤坟，几回草枯。
可敬村人，视汝为亲；南山脚下，结庐河滨；嘘寒问暖，情意深深。清清流水，淡淡飘云。岁月如梭，汝已九旬。
吾行冬天，欲与汝见；吾携酒肉，欲与汝谈。石屋铁锁，荒草蔓延。汝竟仙逝，吾心凄然。
全村送汝，葬汝南山。感天动地，事所罕见。昔年女子，与汝相伴。北风微微，情意绵绵。汝得汝妻，汝遂汝愿。行文泣下，吾心茫然。
呜呼哀哉！伏惟尚飨。”